供给侧改革半年考

编者按：时至年中，砥砺奋进的中国经济即将交出“上半场”成绩单。在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背景下，当前经济运行态势如何？经济发展呈现出哪些新特征？如何正确看待中国经济大趋势？近期，新华社记者深入部委、地方、企业进行年中经济形势调研，今天起将陆续推出供给侧改革半年考、投资变局、就业流变、去杠杆之变、农业新供给、楼市变局、新消费等七组专题报道。

从中央提出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到现在已有半年之久。这半年来，改革推进情况如何？遇到了哪些困难和挑战？今后将怎样推进？适逢经济“半年报”发布前夕，新华社记者与国家发改委相关部门就此进行了联合调研。

政策部署紧锣密鼓 积极变化正在发生

走进东北特钢集团北满特钢公司的车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在机器轰鸣声中，一炉被烧得红彤彤的钢水正从一个巨大的圆形容器缓缓地流入高炉中……

“这批轴承钢的单子，客户催得紧，必须在一周内加班加点赶出来。”陪同记者采访的北满特钢党委书记王朝义说。王朝义所说的轴承钢是专为高铁生产的特殊钢，因其对钢水内杂质含量要求苛刻，国内能满足要求的钢企寥寥无几，市场上供不应求。

在红红火火的生产场面映衬下，车间旁边一批落满灰尘的生产设备显得极不协调。这些设备为何闲置？

“这是前些年产能扩张时上的设备，现在这套生产线出的产品还有市场，但成本与卖价倒挂严重，企业已主动停了。”王朝义说，这是企业主动减少产量，将主攻方向往附加值高的车轴钢、轴承钢等高端领域倾斜，虽然产能减少了，运行质量反而提高了。

对中国经济而言，供给侧改革是挑战，更是机遇。这其中，不只是北满特钢，很多企业都看到了“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在供给侧改革的倒逼下，企业自身在积极谋变，也渐渐感受到了改革带来的暖意。

“政府减少了10多项审批，仅下调社保费率就节省了20多万元。”重庆云阳金田塑业公司副董事长陈可银说。

在陈可银看来，公司能保持良好势头，既因为不断创新产品，也在于政府大力减负：“今年前4个月，公司BOPP薄膜产值同比增长21%，利润增幅也较快。”

积极变化来自于政策部署。近半年多来，从中央到地方，关于供给侧改革的各项措施密集出台。

——今年初，启动工业降电价，燃煤发电上网电价和一般工商业销售电价全国平均每千瓦时降低约3分钱；

——2月初，国务院发布煤炭钢铁两个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的意见；

——4月起，调整“五险一金”降低人工成本，减轻企业负担；

——5月1日起，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开营改增试点，预计今年将减轻企业税负5000多亿元；

……

根据中央部署，各地也陆续推出相关改革方案。据不完全统计，围绕供给侧改革，目前已有上海、天津、重庆、山东、江苏、浙江、安徽等多个地方出台文件或专项实施方案。

改革推进非坦途 困难挑战仍不小

上半年欠缴公积金和医保近1亿元；前几年“铺摊子”投资的贷款集中到期，每个月光贷款利息要还1亿多，在岗职工发10个月工资……

这是记者从东部一家国有煤炭企业了解到的情况。按照部署，从今年起，这家企业未来3年将每年关闭一个矿，共涉及职工9000多人。而企业计划通过自愿轮岗、转岗等方式分流安置的职工人数更多。

“现在就是想方设法让企业扛过这段困难时期。但其中涉及的职工安置、各项欠款等，都是不稳定因素。”企业有关负责人说。

钱从哪儿来？人往哪儿去？是去产能面临的主要问题。而与之相伴的债务恶化、杠杆率高等问题同样让人担忧。去产能和去杠杆两个任务相互交织、互相牵扯，使得供给侧改革的推进尤显复杂和艰难。

东北一家煤炭上市公司下属5家煤矿中，3家上报了去产能任务，其中一家将关停的煤矿涉及债务高达7亿多元。

公司负责人说，难的不仅是人员安置，还有债务处置。一个矿关停必然带来资产规模缩水，债务率大幅提高，形成恶性循环。“一旦资金链理不顺，企业就完了。”

记者在东北某地调研了解到，当地银行的不良贷款已逐步集中到几家困难的大型国企。由于牵涉面广、问题复杂，不良贷款化解非常困难。

在调研中，记者发现，一些地区财政收入和就业形势困难，既要顺利推进去产能，又要妥善安置职工、处置好企业债务，需要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特别是随着市场波动，一些减产、停产的企业复产，有些地方去产能决心出现动摇。

“只是短时间的冬暖，寒冬并没有过去。”谈及上半年钢材价格的反弹，河北钢铁集团唐山钢铁公司副总经理张洪波很清醒，“企业转型的步伐不能停，要在困难时期磨炼企业的竞争力。”

记者从国家发改委了解到，按照前3年集中攻关的要求，钢煤去产能任务应在3年内大头落地。从目前进度安排看，2016年压减粗钢产能4500万吨左右，退出煤炭产能2.5亿吨以上。

“如果现在不把去产能工作切实推下去，以后的矛盾会更大。”唐山市发改委产业协调处处长卞明江说，“现在就是壮士断腕。只要全国一盘棋，把去产能任务落到实处，一定会取得重大进展。”

供给侧改革的另一大挑战是去库存。虽然取得一定进展，但分化显著，一些城市非常火爆，而在东北、河北、山西等地，大量楼盘闲置，新建楼盘还在不断增多。

在安徽芜湖一家售楼处，每平方米近7000元的精装修商品房卖得非常火。“一天推出30套全部卖光了。”销售人员说。

“几个月涨了1000多元。”一位来自无为的看房者告诉记者，“一个拉一个，最近光身边的亲戚朋友就在芜湖买了28套房子。都是投资的，我也着急了。”

中国指数研究院报告称，5月全国商品房库存55.5亿平方米，需要4年7个月才能完全去化。虽然合肥、南京、苏州等地商品房销售火热，但不少三四线城市库存仍然相对较高。

“快马加鞭”推改革 创新探索求实效

从记者调研情况看，供给侧改革已经有了初步进展，但仍需“快马加鞭”，锐意推进，紧抓落实。

调研中，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就钢铁、煤炭行业而言，供给侧改革相关政策将逐步细化，去产能有望加速推进。随着退出方式、配套资金、债务处理、人员安置等政策逐步落地，过剩产能有望加速出清。

据了解，关于煤炭钢铁去产能的任务，各地都签了目标责任书。“目标责任书就是军令状，年底要盘点交账，没有完成的将被严肃追责。”国家发改委有关人士说。

国家发改委主任徐绍史明确要求：“今年余下时间不到半年，按时完成全年任务，直接关系总体目标能不能顺利实现，今后工作安排要更加紧凑，措施要确保落实到位。”

未来一段时间，楼市去库存仍将是供给侧改革的重点。据记者观察，全国各地出台了多种措施来释放需求，但考虑到房地产市场的复杂性，需要因城施策分类调控。

调研中，为数不少的专家认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面推进的力度还可以加大。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合作研究部主任刘英说，下半年在产业结构调整、制度创新、科技创新、产业创新等方面都需要加大力度，特别是需要更多体制、机制创新，将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落到实处。

“必须进一步深化政府改革。”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名誉会长高尚全看来，简政放权、深化政府改革有利于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近年来简政放权力度较大，但还存在该放的没有放到位，放了以后不匹配等问题。

“改革推进要见成效，需要发挥好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张军扩表示。(参与采写记者：姜琳、郁琼源、李俊义、梁冬、张紫赟、商意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