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矿煤制油项目是怎么凉的：内部称管理层摇摆不定

9月20日，山东兖矿集团对外宣布，其位于陕西榆林的百万吨级煤制油项目投产。该项目持续近十年的长跑，终于告一段落。

兖矿集团是国内最早布局煤制油的企业之一，其煤间接液化项目和神华集团的煤直接液化项目，曾并列于煤炭工业“十一五”规划之中，备受业内瞩目。

神华直接液化项目，已在2009年投产；但兖矿煤制油项目则陷入漫长的审批中，前后打磨八年方才获得核准。其间，外部环境发生剧变，国际油价大起大落，目前仍在历史低点附近徘徊，兖矿项目甫一投产，即面临着严峻考验。

多位兖矿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兖矿历任管理层在煤制油项目上的摇摆不定，导致了该项目从立项到投产的漫长周期，从而也错过了投产的最佳时机。

业内认为，兖矿曾经领先的煤间接液化技术，因迟迟没有工业项目的验证，在技术输出上，已逐渐被竞争对手超越。尽管如此，兖矿仍然视煤制油项目为必须的战略选择——随着煤炭市场和煤价持续低迷，延长煤炭产业链，已经成为煤炭业界的共识。

同时，“以项目换资源”，兖矿因此获取了大批煤炭资源，从而缓解了山东本部的资源枯竭危机。

八年核准路

兖矿的煤制油项目可追溯至13年前。

2002年12月25日，南非沙索公司首席工程师孙启文从约翰内斯堡飞抵上海，加盟兖矿集团。孙启文是沙索的首个华人雇员，沙索是世界上唯一拥有商业运行煤间接液化装置的公司。孙的加盟，为兖矿研发煤间接液化技术提供了核心人才。

兖矿最初计划用三年时间开发出煤间接液化技术，同步进行百万吨级的工业项目规划，再用三年时间完成工业项目建设。兖矿一名高管透露，兖矿煤制油项目被列入了煤炭工业“十一五”规划，原本有希望在“十一五”期间核准。但由于行政干预、决策者前后态度不一等各种原因，核准不得已被延期。

煤制油战略，是在兖矿原董事长赵经彻任上定下的。赵经彻在任时，曾定下在省外再造“三个兖矿”的战略。但是，山东省委省政府却希望，兖矿能放缓对外扩张的步伐，加大省内投资。

兖矿是山东地方国企，省委省政府可以左右企业决策。由此，兖矿煤制油项目放缓了步伐，但仍保留项目筹备组进行项目前期文件的报批。

2008年，煤制油的政策环境发生变化。国家发改委加强了对煤制油的监管，除神华鄂尔多斯煤直接液化项目、神华宁煤煤间接液化项目外，其他煤制油项目“一律停止实施”。

这让兖矿的煤制油项目陷入困境。据业内知情人士透露，神华集团借机撬角，向孙启文伸出橄榄枝，希望其加盟神华。孙是兖矿煤制油业务的灵魂人物，如果孙出走，对兖矿煤制油将是重大打击。在兖矿集团续任董事长耿加怀的努力下，兖矿留住了孙启文。

耿加怀于2010年底离任，离任前升级了煤制油筹备组。2011年2月25日，兖矿集团、兖州煤业、延长石油集团按50%、25%、25%出资比例，注册成立了“未来能源公司”，负责兖矿煤制油项目的投资、建设，孙启文担任未来能源总经理。

“成立了独立公司，煤制油项目才得以持续做下去，避免了夭折风险。”兖矿一名当年亲历此事的当事人称。

王信从耿加怀手中接任兖矿董事长后，兖矿煤制油项目仍然前景不明，内部也存在诸多争议。该项目仅一期的第一条生产线，连同配套煤矿概算投资达210亿元。这让兖矿决策层犹豫不决。

2013年夏，王信调离，张新文上任兖矿集团董事长。彼时的兖矿，已经陷入巨亏泥潭，临危受命的张新文重新梳理了集团战略，终把煤制油项目列为兖矿的“一号工程”，开始与陕西省委紧密沟通互动，各项工作迅速升温。

前后历经八年、国家能源局局长三易其人后，到2014年9月23日，兖矿煤制油项目终于获得国家发改委核准。

“技术派”群雄并起

兖矿煤间接液化技术，来自上海兖矿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兖矿能源科技”)，该公司是兖矿集团的子公司，兖矿集团持股80%，孙启文持股20%。

经历了国内首个百万吨煤间接液化项目的验证，兖矿的煤制油技术在技术输出上占据了优势。但是，经过长周期的核准后，业界竞争态势已经大变。

神华宁煤集团的400万吨煤制油项目，原计划引进南非沙索的间接液化技术。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能源产业一部原主任张豫生回忆称，沙索要价很高，不但要求技术入股，还要求恒定收益率，使得谈判陷入僵局。到2009年底，神华宁煤集团向发改委递交了以沙索技术为基础的宁煤煤制油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但沙索已不再是唯一的技术提供方。

彼时，国内已经出现多种“国产版”煤间接液化技术。

除了兖矿能源科技外，2006年4月，原中科院山西煤化所煤间接液化研究团队与内蒙古伊泰集团合作，成立了中科合成油技术公司，伊泰集团持股40.4%，成为第一大股东；研发团队集体持股32.3%，为第二大股东。2008年后，采用中科合成油的煤间接液化技术，国内陆续建立起三套煤间接液化装置，分别为山西潞安集团的18万吨煤间接液化装置、神华鄂尔多斯18万吨煤间接液化装置，以及伊泰鄂尔多斯16万吨煤间接液化装置。得到了三个10万吨级煤间接液化项目的验证，中科合成油在技术工业化的竞赛中走到了前列。

神华集团还依托自己的技术团队，在采用中科合成油技术的基础上，开发了自己的煤间接液化技术。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对国内的几种煤间接液化技术进行了调研，最后得出判断：中科合成油技术最为成熟，即使与先进的南非沙索技术相比，也具有很大优势。随后，沙索出局，神华宁煤煤制油项目选定中科合成油技术。

2012年，煤制油“开闸”，潞安集团、神华宁煤集团的煤制油项目相继获得发改委“路条”。2014年2月，国家能源局还小范围通报了国内煤制油的初步规划：拟到2020年，实现煤制油产能3000万吨。

相较兖矿的煤制油技术，中科合成油可谓大获全胜。现在的国内格局是：除神华鄂尔多斯煤直接液化项目和采用自主间接液化科技的兖矿煤制油项目外，其他国内在建、规划的煤制油项目，均采用了中科合成油的间接煤制油技术。

这个领域，仍然有新玩家不断加入。《财经》记者了解到，中科院大连物化所又开发了一种煤间接液化工艺，已经历了5000吨的中试；山西煤化所则重新开发了新的煤间接液化工艺，并与潞安集团合作建设了1万吨中试项目。

随着兖矿百万吨级项目的投产，兖矿能源科技的间接液化技术在竞争中“扳回一局”。但令其挠头的是，随着国际油价下跌，国内煤制油的投资热潮已经过去，原计划投资煤制油的大批企业，已经无限期冻结了计划，这让兖矿失去了技术输出的市场。

低油价下如何突围

兖矿的煤制油项目，在油价低迷期投产，其经济性受到外界普遍质疑。但多位兖矿人士认为，仅仅小范围核算单个煤制油项目，并不公允。

兖矿集团的大本营山东，一直面临资源枯竭威胁。早在十多年前，兖矿集团就做过测算，本部煤矿可采年限不会超过20年。经历了煤炭黄金十年的普遍超采，这一历程或还要进一步缩减。

以划拨煤炭资源吸引投资项目，是流行于陕蒙一带的地方政府招商引资“高招”。通过在陕北榆林投资煤制油项目，兖矿获得了宝贵的当地煤炭资源。兖矿煤制油一期的第一条生产线，地方政府为其“配套”了金鸡滩煤矿。随着后续400万吨煤制油项目的推进，兖矿还将获得西红墩煤矿。

这种配套煤矿的转让价格非常低廉。金鸡滩煤矿储量18.7亿吨，设计可采储量9.8亿吨，兖矿付出的资源价款仅为16.6亿元。

可做对比的是，兖矿集团2011年竞标获得鄂尔多斯转龙湾煤矿，总资源储量5.48亿吨，耗资78亿元。同年，兖矿以67.26亿元收购昊盛公司股权的51%部分，对应控制鄂尔多斯石拉乌素煤矿8.38亿吨储量。

目前，陕西煤正逐渐体现出竞争力。金鸡滩煤矿矿长张传昌透露，金鸡滩是兖矿集团效益最好的煤矿。今年煤制油项目规划生产30万吨油品，预计消耗煤炭150万吨，“剩余煤炭销售，还能盈利六七亿元”。

西红墩煤矿规划年产能将达到3000万吨，金鸡滩煤矿年产能将达到1000万吨。除供应煤制油项目外，还将承担转移兖矿本部工人的战略任务。

兖矿陕北煤制油项目，采用厂矿一体模式，金鸡滩煤矿的原煤，直接运往煤制油工厂。但在兖矿内部，未来能源公司是作为独立企业进行单独考核的，今年的盈利目标是10亿元，孙启文坦言“压力巨大”。

根据中国石化联合会的测算，在当前的条件下，油价需维持在65美元-75美元/桶，煤制油项目才能达到盈亏平衡点。

孙启文称，长期而言，兖矿会参照沙索模式，后续400万吨煤制油项目会生产更多的精细化学品，可以提升项目经济性，抵御油价波动风险。

目前，兖矿集团正在积极呼吁减免煤制油税负。孙启文介绍，按年产115万吨油品计算，每年需缴纳消费税16亿元-18亿元，如果全额免征，这些消费税将转为企业利润。

工信部原材料司副司长潘爱华透露，国家税务总局[微博]正在调研煤制油产业的这一诉求。

国家能源局总工程师李冶也表示，国家能源局将会同有关部门，考虑煤制油和炼油过程的差异，研究适用于煤制油的增值税率、消费税。但具体何时出台，尚无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