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前语:国务院日前印发《中国制造2025》,部署全面推进实施制造强国战略。作为我国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第一个十年的行动纲领,我们该如何正确看待这一纲领?又该如何看待当前制造业发展的动力、阻力和潜力?新华网财经特约相关领域知名专家作出权威解读。
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姜奇平认为,工业互联网是工业业态的升级,它的核心在于智慧化和服务化。另外,发展工业互联网,首先要解决谁为主导的问题。
无论是制造还是服务行业,添了现代两个字不过是因为有了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撑,如发达的通信方式,不断发展的互联网,信息化程度加强了,因此可以为这两个行业增加了不少优势,就像物流行业,传统物流和现代物流的主要区别就是信息化建设这块。
这种解释可以理解,但有问题。因为“技术与现代制造业结合”就成了同语反复(技术与技术的制造业结合)。如果保持现代制造业的这种意思,“推动移动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等与现代制造业结合”,就只能是指这些技术的服务模式(如云计算转化而来的云服务模式)与技术化的制造业的结合。这样,“互联网+”就可以作为新业态来理解。
工业互联网反映的产业和技术发展大趋势
工业互联网等反映的是全球范围信息经济全面发展这样一个大趋势和工业业态升级的现实需求。
首先,我认为这些名为工业XX的趋势,在本质上是信息化现象,而不是工业化现象。就好比说,有人把工业革命的某一段命名为农业4.0,只能理解为是用工业化、产业化的方式搞农业,而不能理解为工业革命在本质上只是一场农业革命。这涉及这场变革到底是体变,还是用变。
第二,工业互联网的核心,一是智慧化,二是服务化。
智慧化说的是技术范式变化,带来的是技术和生产力上的正反馈,指要素越复杂,决策的能力相对越高。例如大数据,可以做到数据越复杂(越Variety),洞察力相对越高。而不是工业生产力条件下,对付简单容易,对付复杂难。面对互联网时代多变的市场,智慧化会使工业发生从迟钝到灵活的转变,提高复杂性条件下工业的响应市场的活力。
服务化说的是商务范式变化,带来的是成本上的范围报酬递增,指市场需求越复杂,成本反而相对越低。服务化对应的是产业化,产业化是同质化,服务化是差异化。过去工业和农业都是按产业化的方式发展,效率虽然提高,但附加值较低;工业一旦从产业化转向服务化,可以从同质化制造转向差异化服务中获得更高附加值。
而智慧化和服务化结合主要解决的问题,是让作用于提价竞争的差异化,从成本不经济,变为成本经济。因为互联网从长远看,更擅长的是降低差异化的边际成本,因此增值是它的最佳使劲和着力方向。
第三,工业互联网是工业业态的升级。具体到工业发展上,要从产业化的业态,向服务化的业态发展。通俗讲,未来趋势在于象发展服务业那样发展工业。
当前工业最大的现实需求就是从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升级。低附加值是同质化造成的,高附加值必须走差异化的路。而服务业相对于制造业,就是提供差异化的产业。服务化因此可以理解为用差异化的思路来发展一产、二产和三产。其中工业互联网主要指工业的服务化,即以服务化的思路来发展第二产业,用发展三产的思路来发展二产。这是第二产业发展思路的一个飞跃。又由于服务业存在“成本病”,服务化必须以智慧化的方式来做,也就是通过电脑加人脑,克服服务业“成本病”。这就是工业互联网的现实需求以及满足这种需求的大思路。
中国如何成为工业互联网领域的引领者
在谈“哪些方面”的具体事情之前,首先要突出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发展工业互联网,首先要解决谁为主导的问题。这个不明确,万事皆休。
中国的互联网虽然发展很好,但与工业相比,还是小马拉大车。这时最容易产生的观念是,你虽然跑得快,但你这么小,凭什么来拉我?我称为“大车心态”。如果工业也象现在交通、金融、图书、流通一样,互联网一拉他,他就乱叫,这样不行,那样“违法”,总之就是要原地撒泼耍赖,不思进取,那工业互联网怎么可能进行得下去?
工业互联网是发达国家提法,我认为对中国来说,不如叫“互联网+”好,“互联网+”在这里,就是“互联网+工业”。代表以先进的业态主导、带动、引领工业发展。
有人会讲,中国的工业化5年后才基本完成,你互联网现在凭什么要主导?我可以反驳说,我国1962年提出“工业为主导”时,农业的相对现代化水平还不如现在的工业,工业不是一样主导?这主要是认识问题。如果总想着落后,不思进取,就没有办法了。工业互联网就是要争上游。必须得拿出点魄力来,否则什么事也干不成。
以上只是说要跟上潮流,要想引领,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是要超车了。可能不可能?我认为完全可能。但前提是观念还要进一步解放。不光要强调互联网的主导性,还要琢磨互联网的路子怎么走才能超过美国。
这件事我琢磨了很久,互联网就是超车的一个例子。互联网为什么能从跟随,渐渐变成在某些领域引领世界潮流呢?客观原因先不在这里分析,只提主观原因,也就是人的因素。如果专讲引领超车,中国有一个方面,可以同美国一争。这就是比大众创新。
中国有一种独特的文化,也许我们身在其中没有什么感觉。这就是“群众路线”的传统。从火夫慧能接了五祖衣钵,一直到王阳明说人人皆可为圣贤,中国一直有一种注重草根的传统。诺贝尔奖得主费尔普斯在《大繁荣》中研究发现,决定三五百年这个级别的大繁荣的关键,在于有没有草根创新的机缘。这演化出一种关于“梦”(中国梦或美国梦)的隐喻。其实就是讲无数象慧能、马云这样,原来什么也不是的人,最终有成就自己的机会。这样的国家会成为引领性的国家。过去三五百年间只有英国和美国做到了,将来中国能不能做到?这是中国能否引领的关键。互联网的成功诀窍就在这里:由于爹不亲,娘不管,造成了草根满地疯长、野长,从生物多样性中产生出复杂性的进化能力。中国人这种能力是无师自通的,只要不压他,人人都有创造力。
工业互联网的极致,不是要把工业搞成怎么样就完了,工业只不过是由头,就象“明镜台”一样,关键是要激发出人的自性(如《易》中说的生生之德,或现代汉语说的“创新”)。互联网带动工业发展,最终的形式,将看哪个国家可以分散地、而不是集中地,由最接近客户的一线草根而不是控制中心的精英,从消费者出发而不是从生产者出发,以销定产而不是以产定销地搞产品服务和体验。除了互联网,没有什么机制有这样广大的社会动员能力,能满足工业从集中模式向分散模式的转变所需要的无所不在的创新。
如果中国大众创新的门槛比美国还要低,一线草根才能真正被激发出来,从工业互联网中就会产生百年级大繁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