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专家：破解中俄天然气合作的未来变局

在土库曼斯坦向中国出口天然气的背景下，俄气公司是否需要重新审视针对国外市场的策略？

文|列奥尼特-格里高利耶夫      (作者为俄罗斯能源和金融学院院长，世界著名的能源专家)

俄罗斯近日宣布对什托克曼油气田(世界上最大的油气田之一，该油田位于俄最北部城市摩尔曼斯克东北600公里的巴伦兹海上)第一阶段开采计划将推至2016年后开发，而亚马尔油气田(位于俄境内中部北冰洋沿岸的亚马尔半岛上，世界上第五大气田)也将于2013年后才考虑开始投入生产。

俄罗斯为什么要对国内天然气产业开发战略进行大手笔的调整？俄罗斯对亚马尔、什托克曼和科维克金油田等一系列新油气田的开发是否存在困难？这背后包含什么样的动机？

更长远的战略考虑

据根钻探资料表明，这些油气田储量都十分巨大，仅仅亚马尔油气田(该油气田开发商目前还在寻找合作伙伴)就包含11个天然气采区和15个油田采区，已探明的天然气储量高达16万亿立方米，凝析油储量高达2.28亿吨，已探明的石油储量也高达2.92亿吨石油。对亚马尔油气田的开采每年可获得3100-3600亿立方米天然气。亚马尔生产的天然气可以输送到新西伯利亚南部的阿尔泰地区，再通过中俄规划的未来“东、西”两线天然气管道系统出口到中国。尽管这是规划者的意愿，但管道实际上并没有按计划通过阿尔泰山谷。

如果要将亚马尔的天然气通过管道输入中国，为了维持这一管道系统正常工作，每200公里必须修建一座管道增压站。目前俄罗斯通过管道向2000公里外的欧洲出口天然气，这一过程会损耗输气总量10%。如果天然气出口到中国，那么必须修建6000-7000公里的管道，40%的天然气输送量将会损耗在长距离的管道系统中。

亚马尔半岛的天然气也可以压缩成液化天然气通过俄沿岸北极航道向外运输，这需要在亚马尔半岛西侧沿岸或其他地方修建几座天然气液化工厂。这些工厂的建造将花费30-40亿美元，但显然要比修建天然气管道造价低廉很多(建造输气管道的成本要比建造天然气液化工厂的造价高出好几倍)，更重要的是可以节省天然气管道运输过程中的巨大损耗。亚马尔半岛的天然气巨大的出口现实下，最终可能会考虑两种方法同时使用。

目前俄国内以及欧洲市场天然气需求和价格的下跌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这一局面最短将会维持2-3年的时间。新技术和工艺的潜能以及新油气田的后继开发可能会改变俄能源当局决策的思路。例如：俄能源企业为了供应欧洲市场开始开发阿斯特拉罕的油气田(位于俄南部里海沿岸)。一旦油气储量巨大的新油气田投产后，如亚马尔油气田，俄境内所有的老油气田产量必然要进行削减。

修建从科维克金气田到远东地区的油气管道是一项有利可图的方案，但这一方案目前面临许多悬而未决的难题。对科维克金气田开发的规划和日期依然没有被确定，原因就是要对科维克金气田的资源进行高效利用。规划制定要确定油气销售的目标市场，同时保障油气管道系统的修建。目前未来可能的目标市场被俄方定为中国和韩国，和相关方面以及其他方面的谈判也在进行之中。科维克金气田的最主要潜在客户依然被锁定为中国，但是价格和相关法律问题的谈判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何与中国谈判？

然而，中国需要多少天然气？回答这个问题十分困难。中国目前的天然气储量大致为2.5万亿立方米，其国内开采速度也在逐年迅速攀升。2009年总计开采了860亿立方米天然气，但中国的能源主体依然是煤炭。2009年中国开采了30亿吨煤炭，这些煤炭满足了中国国民经济运行3/4的能源需求。这些煤炭的开采不但是一项巨大而艰巨的工作，而且大量用于发电的煤炭在国内的转运也使中国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此外大量煤炭的使用也使中国城市面临着严重的生态难题，一些中国城市的空气污染已经达到使人呼吸困难的境地。

煤炭作为一种低效率的能源，使得未来中国能源市场天然气的发展潜力显得十分巨大。在未来巨大的需求下，土库曼斯坦每年向中国输入200-300亿立方米天然气显然杯水车薪，这也决定了土库曼斯坦无法和俄罗斯在天然气领域进行竞争。

对于俄罗斯而言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向中国出口天然气的数量？而是价格，现在每千立方米天然气的价格在150美元-500美元之间振荡。向中国以300美元/千立方米的价格出口100亿立方米天然气是非常合适的，但是问题是如果以150美元/立方米的价格向中国出口200亿立方米是否划算？非常遗憾的是俄方并不知道土库曼斯坦向中国出口天然气的价格计算公式，这一价格公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天然气和石油在用于发电时竞争关系的写照。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天然气的价格公式揭示出欧洲市场天然气和石油打包后经典的关联关系，或许土中天然气出口价格的计算公式并非出于天然气和石油联动后的考虑，俄方也并不知晓其中的真实动机，因此很难确定中土两国的“能源走廊”到底便宜到何种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使得俄方决策层在是否为向中国出口天然气而修建输气管道的问题上变得更加举棋不定。

第二个问题。从2013年以后，土库曼斯坦方面是否可能会拒绝俄气公司采购天然气的请求？(俄低价从中亚地区采购天然气，然后高价卖向欧洲，土俄之间也因利益分配问题发生过摩擦。)

在金融危机爆发前俄罗斯天然气公司每年开采和加工的天然气总量高达7000亿立方米，每年通过俄罗斯境内天然气运输管道出口欧洲国家的中亚天然气大概为600亿立方米，其中来自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占据了一半(300亿立方米)。实际上来自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还达不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每年产量的5%，我认为：即便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得不到来自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在短期内预测未来土俄之间天然气贸易情况的走势十分复杂和困难。土库曼斯坦是一个封闭的国家，我们不完全了解土库曼斯坦能源行业基础设施情况，我们不知道土库曼斯坦是否具备这样的技术实力——能够将流向俄罗斯方向的天然气分流到中国方向。土方并不能生产用于对接的天然气管道，其管道输送天然气的能力也不确定。除此以外，从土库曼斯坦通往中国的天然气管道可能也承担一部分来自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天然气份额。

此前俄罗斯已经和土库曼斯坦签署了各种不同的协议，事实上俄罗斯在世界范围内和各方都签署了合同协议，尤其在亚洲各种合同协议都需要俄罗斯定期检查和确认。土库曼斯坦拥有巨大的天然气储量，籍此他需要向国外大量出口天然气，这其中就包括俄罗斯。在我看来：在土俄天然气贸易问题上，土库曼斯坦肯定会和俄罗斯讨价还价，土库曼斯坦需要天然气出口获利。在经济下行期，我们需要改变过去的惯性——习惯以轻松、廉价和自动的方式从土库曼斯坦获得天然气。

重审中俄能源合作之局

那么，土库曼斯坦向中国出口天然气的背景下，俄气公司是否需要重新审视针对国外市场的策略？

土库曼斯坦向中国出口天然气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土库曼斯坦被周边国家拱卫在中亚中心位置，它需要输出自己的天然气。由于土库曼斯坦的地理位置以及和俄罗斯特殊的历史纠结，使得此前俄罗斯成为土库曼斯坦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国，但土库曼斯坦从来没有许诺不向其他国家出口天然气。本质上讲俄罗斯国内的天然气储量非常巨大，完全可以满足自用，但俄罗斯依然对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非常感兴趣。原因在于土库曼斯坦距离俄乌拉尔山脉南部地区很近，进口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供应该地区比调用千里之外俄北部地区的天然气(主要用于出口)更加经济和方便。

和俄罗斯情况类似的国家还有伊朗，伊朗每年开采的天然气超过1000亿立方米，但是伊朗每年仍然需要向土库曼斯坦进口60亿立方米天然气来供应自己的北部省份。伊朗南部地区分布着大量的油气田，但是从南部向北部很难架设输气管道，伊朗南部出产的天然气很大一部分用于出口，未来可能也会出口到欧盟国家。

如今土库曼斯坦将巨大的天然气份额出口给中国。即使很难从出口中国的天然气中争取到较高的价格，土库曼斯坦当局也很难愚蠢到拒绝中国进口天然气的请求。中土两国的天然气贸易最终将彻底打破过去俄罗斯在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出口市场的垄断地位。过去的垄断地位归功于苏联时代的天然气管道系统先入为主的盘踞。在过去的20年间，中亚国家在不停地拓展多元化的能源出口市场，土库曼斯坦向中国出口天然气的举措并不违背这一时代的逻辑。

在俄罗斯方面宣布：从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进口量削减到300亿立方米，同时天然气价格采用“欧洲公式”(俄出口欧洲天然气的定价规则)计算后不久，“倔强”的土库曼斯坦人断然终止了和俄罗斯的天然气采购协议。俄土两国天然气贸易价格的调整，使得俄罗斯在未来和乌克兰就天然气过境的扯皮中获得“砝码”。未来里海地区的油气资源扩张式开发已成定局，俄当局也已经规划好修建从里海地区前往欧洲新的油气主干道。土库曼斯坦的新增天然气将进入俄罗斯-土耳其天然气管道。需要指出的是：土库曼斯坦未来的新增天然气产量将会被两个邻国根据管道输送能力的分配来指定。

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多少天然气以及以怎样的利润率出售，土库曼斯坦方面都不可能左右。目前欧盟仍然处于后危机时代，欧盟的天然气需求相对下降，在未来需求会逐渐回升。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如果依然依赖俄罗斯管道出口欧洲市场，那么该国将始终无法和俄气进行竞争。土库曼斯坦通过里海向欧洲出口天然气依然遥遥无期，如果在里海铺设天然气管道将遭遇复杂的法律难题，而通过液化天然气油轮也面临着地理问题的困扰。

十分明显的是：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以怎样的方式出口到欧洲都决定于欧盟，目前土库曼斯坦没有能力扩大自身天然气出口能力。中土两国“能源走廊”计划的第一阶段，中国每年向土库曼斯坦进口100亿立方米天然气，可以将此视为同俄罗斯的竞争，但这并不值得划归为政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