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火“节能”之祸

自从2010年实现单位GDP能耗降低20％的目标被颁布，有关部门为配合达成这个目标出台了多款新政。作为占到社会总能耗27%的建筑业，被要求大幅提高新建筑节能标准、对旧建筑进行节能改造。2007年《建筑节能工程施工质量验收规范》颁布，至今三年内多宗大型火灾，都与建筑物使用的有机保温材料不无关系。其中包括2008年央视大火，以及上海“1115”重大火灾。这些惨痛教训警示我们或许正在使用一种“自杀式”的节能方法。

“中国式”节能有机保温材料被推上台

节能减排是中国政府近年来的工作重心之一，建筑节能成为节能减排的大户。在过去一段时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以各种方式，催促各地政府尽快完成建筑节能任务。为了完成节能减排任务，于是有人把希望寄托在有良好节能效果的有机保温材料上。保温与防火两难选择之下，防火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被置于不太重要的地位。

节能减排 建筑业成减排大户

节能减排是中国政府近年来的工作重心之一。“十一五”计划的重要目标，就是到2010年实现单位GDP能耗降低20％左右。在中国房地产业是高能耗、高排放的大户。当前，中国建筑能耗已占到社会总能耗的27%。中国要求所有新建建筑必须严格执行节能50％的标准。2007年10月1日《建筑节能工程施工质量验收规范》的颁布实施，节能工程首次被明确规定为建筑工程的一项分部工程。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提出了建筑节能的总体目标：到2020年北方和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新建建筑实现节能65%。

价格低廉易施工 易燃有机保温材料被推到节能前台

虽然制定了建筑节能减排的目标，但是从住建部到各地政府，都并未考虑这些目标具体应该如何实现，外墙保温层改造就是在此背景下为实现建筑减排而匆匆上马的措施。山东建筑大学教授孟扬说“有了保温层就像是给建筑物穿上—件棉衣，可以大大降低能耗，因此楼体的外墙保温层是建筑施工的必备环节。”有机保温材料虽然极易燃烧引起火灾，但由于良好的节能效果，仍被推到了前台。

据统计，高效的节能材料每使用一吨，就能节省3吨标准煤用量。同时，还可以减少排放一吨二氧化碳、粉尘和二氧化硫。目前中国的建筑设计施工中，90％以上都采用了挤塑聚苯乙烯泡沫塑料（XPS）、模塑聚苯乙烯泡沫塑料（EPS）、硬质聚氨酯泡沫塑料（PU）等有机质绝热材料，作为外墙的外保温材料。有机材料优势明显在于造价较低，一般每平方米50元到80元，且保温性能好且易施工。而目前欧美一些国家主要使用的保温材料，一方面由于价格过于昂贵，另一方面也由于节能效果不如有机材料好，一般不被中国的节能改造工程所使用。[page]

有机材料越节能越易燃

 中国目前的建筑设计施工中，有90%以上都采用了有机绝热材料作为外墙的保温材料。由于其价格低廉，施工过程简易，从90年代沿用至今并且受到了相关部门的推荐。但有机材料的致命缺点就是易燃，近年来中国很多起特大火灾事故都是由于有机保温材料造成的。世界很多国家由于易燃性，都已严格禁止了有机保温材料在高层建筑中的使用。

有机保温材料极易燃，近年特大火灾事故与其不无关系

 有机保温材料有着致命的缺点：易燃。EPS和XPS仍易着火易滴溶。PU材料可自熄，但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就难以熄灭。更为要命的是，PU泡沫材料着火，还有烟雾大、毒性大的弊端，人吸入几口就会死亡。即便是加入了阻燃剂，当遇到大火高温的时候，阻燃剂自己也会被烧掉，聚氨酯（PU）毒性也就被释放了出来。根据对火灾事故中人员伤亡分析，90％以上人员的伤亡，主要由于PU材料在燃烧过程释放出大量烟毒气造成的。而这次上海大火的多数死者，都是因为吸入大楼外立面上大量聚氨酯泡沫保温材料燃烧所产生的氰化氢气体。事实上，自《建筑节能工程施工质量验收规范》颁布以来国内的多宗大型建筑物火灾，都与有机保温材料不无关系。其中包括哈尔滨双子星大厦大火、济南奥体中心体育馆大火等。而最著名的2008年央视大火——当时“大裤衩”使用的外墙保温材料正是挤塑板（XPS）。

有机材料的节能性与防火安全性是对矛盾

从材质上看，保温产品如果不是无机材料，其防火性能就不会好。于是建筑承包商在挑选保温材料的时候面临两难困境：防火性能好的东西，保温性能就不好；保温性能好，很软、很松的东西，阻燃性就不好。一位保温器材的业内人士说“我们做这个行业，很难。省电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是个问题。” 中国塑料协会聚氨酯制品专业委员会高级顾问杨宗焜认为：中国人口高度密集、建筑群密集，以多层和高层为主建筑群居多，建筑结构单体面积大、楼层高是不可改变的现状。大面积使用易燃有机材料作保温层，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均存在火灾的隐患。外保温虽在室外，但由于其使用面积巨大，造成建筑群之间防火安全间距严重超标，这种状况引发的火灾危害性更大。

欧美多国高层建筑已禁用有机保温材料

20世纪60年代，欧美开始应用EPS、XPS聚苯板薄抹灰外墙外保温系统。不久亦传入中国。后来人们发现EPS、XPS板薄抹灰外墙保温系统有严重的防火隐患问题，美国、英国、德国、韩国、澳大利亚等国相继采取限制应用措施。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对重要建筑、高层建筑进行外墙保温，一般都要求对保温系统和绝热材料作燃烧性能及耐火极限试验，且分为若干等级。不同等级的系统和材料适用不同范围的建筑防火要求。

例如美国目前有20多个州禁止使用聚苯乙烯泡沫(EPS)；英国，18米以上建筑不允许使用EPS板薄抹灰外墙保温系统；德国法律中明确规定，超过22米以上的建筑严禁使用有机可燃保温材料(如聚苯乙烯等)，很多保险公司禁止给EPS保温的建筑进行保险。日本则将耐热性能好燃烧后发烟量低的酚醛泡沫作为公共建筑的标准耐燃物。耐燃烧性能低于酚醛泡沫的，不允许在公共建筑上使用。（在中国仅有“水立方”、北京地铁等高档公共建筑施工中使用酚醛泡沫。）另外，岩棉和玻璃棉等无机材料作为保温材料，在国际市场被广泛采用，岩棉耐高温最高使用温度能达到650℃，玻璃棉也可以达到300℃。大部分使用岩棉做外墙及屋面保温。瑞典及芬兰等西欧国家80%以上的岩棉制品用于建筑节能。而这些材质在中国被使用得少之又少。[page]

保温材料市场、监管混乱不堪

中国对外墙保温政策出台较晚，至今对外保温系统的施工管理处于真空状态，也没有具备专业资质的机构对外墙保温系统的质量进行审核。有专家表示，当前国内建材市场特别是保温材料的混乱已经触目惊心，如果不从全国范围内下决心整顿规范，指望一座城市、一个省份来“坚壁清野”实现自保，已经不可能。

两套标准并行 建筑方偷工减料是家常便饭

 由于中国外墙保温政策出台较晚，行业进入门槛低，市场仍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目前，在中国保温材料市场，关于阻燃标准，有两套国家标准正在沿用：一个是1997年发布的GB8624-1997阻燃等级划分标准，另一个是2006年发布的GB8624-2006阻燃等级划分标准。其中1997年的标准将保温材料燃烧性能分为A级不燃、B1难燃、B2可燃、B3易燃四类；2006年的标准则更细分到A1、A2不燃，B、C难燃，和D、E可燃六种类型。和1997年的标准相比，2006年的标准提高了外墙保温材料的阻燃性能指标，由于目前仍然处在新老标准的过渡期，市面上各种保温材料在防火性能上仍然良莠不齐。

2009年9月，公安部发布《民用建筑外保温系统及外墙装饰防火暂行规定》，要求非幕墙式建筑外保温材料必须高于B2级。而有机保温材料本身易燃，这样就需要在材料中添加—定量的阻燃剂，使其阻燃性能达标。同样密度的保温层板材，阻燃程度不同，价格相差就很大。以EPS泡沫板为例，容重(每立方米的重量，用于衡量密度)31公斤的EPS泡沫板，B2级别(可燃级别)每立方米400元;而B1级别(难燃级别)则要600元。 “—个工地的保温层，总的算下来，用B2级别的要比B1级别省—二百万元。”山东建筑大学教授孟扬说。“保温材料的计价单位是体积，30公斤的泡沫板加入溴类阻燃剂之后可能增重到50公斤，但它对体积却没有丝毫贡献，因此很多企业为节省成本在阻燃剂的环节上偷工减料，根本达不到最低的B2级别。”孟扬介绍。一些国际知名的外墙外保温公司看到中国建筑节能市场不规范的混乱，进入中国市场后，为了利润的最大化，利用中国外墙外保温材料防火标准不规范的弊病，也来“浑水摸鱼”。2009年2月央视大火发生后，从火灾现场提取到挤塑板，经检测，燃烧性能均未达到合同约定的B2级。

外保温层施工监管真空 施工质量无规章制度可循

 在材料生产使用、施工设计等各环节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执行，即使是使用可燃性比较高的有机材料，安全隐患都是可以避免一些的。根据上海火灾的事故调查组日前公布的调查结论，造成火灾的五大违法违规问题，就包括了施工作业现场管理混乱，存在明显的抢工期、抢进度、突击施工；火灾发生时有人在10楼现场，违规实施电焊施工，导致溅落的火星点燃脚手架上的尼龙网、竹排等违规可燃材料而引发大火导致大火迅速蔓延。

2009年由公安部和住建部共同发布的《民用建筑外保温系统及外墙装饰防火暂行规定》对外墙保温及屋顶保温材料及施工防火有具体的规定。规定包括，保温材料进场后，应远离火源。露天存放时，应采用不燃材料完全覆盖。需要采取防火构造措施的外保温材料，其防火隔离带的施工应与保温材料的施工同步进行。外保温工程施工作业工位应配备足够的消防灭火器材，须有人监督等等。虽然有这些规定，外保温施工通常挂靠在建筑公司或装潢公司施工，外保温系统的施工管理也处于真空状态，目前并无专业资质审核。部分施工企业以降低价格作为竞争筹码，难以保证工程质量。国内许多建筑商为了利润最大化，往往使用不加阻燃剂的保温材料，而有关部门至今没有强制把关。当前对于外墙墙体的施工质量尚没有非常明确的规章制度可循。

结语

我们认为，一切节能减排的动作都是为了让居民带来更加美好更加绿色的未来。将EPS、XPS等有机保温材料安装在居民楼外墙，无异于埋下火患。居民每日担心身家性命被付之一炬，美好无从谈起。即便比起近期各地“拉闸限电”等自欺欺人的做法，给旧建筑进行节能改造确实更加行之有效；即便国家要节能，建筑商要赚钱，居民要放心三者之间存在部分矛盾，这件事亦理应有更好的解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