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房山区史家营乡的机关干部、各村党委按照部署,将乡辖区内的12座煤矿口全部封堵。至此,在房山地区存在千年历史的煤炭开采业,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煤炭产业链瞬间抽离,留给这座老矿区的是绵延不尽的转型探索,与此同时,囿于这里的人们陷入迷茫。
工人在封堵煤矿的窑口。本报记者胡雪柏摄
关闭煤矿
北京城向西约200公里,墙体颜色越来越深,直到走到满目黑色的“煤道”,即到史家营乡。
这个如今仅有5000多户的小镇,采煤史可追溯至明清以前。经年弥漫的煤灰已扎进小镇的墙缝儿中,长在年长者的皱纹里。
2005年以前,这里有142座煤矿。此后4年内,史家营乡陆续关闭了130家煤矿。今年春节后,最后12个煤矿陆续关停。今年5月底,全面关闭煤矿的消息传来,史家营乡连同昔日熙攘的“煤道”一同安静下来。
外乡人陆续搬离这里,路边一处接一处的饭店和旅馆关门停业,每隔几十米就停着一辆拉煤车,几家汽车修理铺还开着门变卖轮胎和器械,就连公共厕所也都关门谢客。一处加油站还在营业,员工说:“煤场还有剩下的煤,这批货车走后差不多就该关门了。”
全员失业
“能走的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走不了的。”本地人老于称。
老于年过六旬,年轻时,他在矿上做工,工作辛苦但是养活家人丰衣足食。近十几年,小镇鱼贯涌入许多外来务工者,老于和当地许多年长的村民被矿上辞退,他和儿子凑钱买了辆二手拉煤车。老于的妻子在当地开了一间小餐馆,供外地来往货车司机停脚歇息。老于家每年约有10万元进账,对此他心满意足。
老于说,留下来的人都过惯了祖辈留下的生存方式,但也承认“不能毁灭性开采”,只是,“想不出没了煤怎么活”。
在一处矿上,老蔡蹲在清扫一空的煤场,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他们的矿5月31日就已经关了,老蔡说,相比矿工自己并不算着急,“他们现在到区里问补偿方案了”。
5年前,老蔡用攒了十多年的积蓄买了辆装载机,包揽了一个年产20万吨煤矿的煤场装煤工程。装载机将堆在煤场的煤转装到拉煤车上,每吨4元钱,因此一年下来毛利80万。“现在不敢想了,装载机准备卖了,”老蔡称,“看看补偿方案怎么定,再决定啥时候搬出去。”
“区里都在开会,说是在讨论方案。”矿工老韩从区里回来,便在煤场的宿舍里收拾东西。宿舍是清一色的黑色,老韩说:“干了这么多年,脸是黑的,手是黑的,肺都是黑的了。”
老韩是本地人,因为祖上没有积蓄,一直在矿上做工人,每年净剩2万元。“苦,可是也有奔头,”老韩一边说着一边把宿舍里剩下的钢床拆了,“从小就在矿上混,出去不知道做啥呢!”
在以采煤为主营产业的地区,逾八成的本地人像老于、老蔡、老韩一般生活。“听说要让我们去山上植树”“听说矿上改成果木生产基地了”“听说要发展农家乐”……驱车走过贯穿史家营乡的“煤道”,路边遇到很多闲来无事的人,话题总不过如此。
据了解,一座年产50万吨的煤矿,直接需要的劳动力约1000人,间接带动的劳动力近1万人。仅以史家营为例,随着煤矿陆续关停,史家营乡本地有7421个劳动力下岗待业,更多的外来劳动力无从统计。
举村搬迁
沿着“煤道”盘山而上,直到山顶的西岳台村。今年3月27日,因长期开矿导致地面塌陷,一栋二层小楼瞬间从山顶消失。此事将这个仅有236户村民的煤矿村置于风口浪尖。
经勘探专家的勘探显示,西岳台村下已大部分悬空,不适宜人类居住,村里多处立起了“塌陷区域注意安全”的牌子。当地政府随后制定了村民整体搬迁政策,要求村民在本月底搬完。
“没听说有搬的,”村民老张说,经过村民合计,目前的安置方案没办法搬。老张称,塌陷事件后,政府组织了人员前来评估,“后来就没有信儿了”。接着,村民接到通知称,要求本月底搬离西岳台村,先给每户每月1500元租房补助,安置方案还在研究。
对此,史家营乡政府相关工作人员称:“我们确实在加紧制定安置方案,但是制定过程中,希望村民先搬离这里,以保障安全。”
老张还是不想搬。他说,在西岳台他每月除了烟酒几乎没有支出,粮食蔬菜都是在山上自己种的,只要人不懒去背几趟煤,取暖做饭问题也解决了。而出去样样都得花钱,一家5口养活不了。“出去没有房子住,如果活不下去就回不来了。”
转型探索
为了遏制此前猖狂的私挖盗采情况,剩煤在运送完毕后,贾峪口检查站的限高杆,将下降到2.5米以下,关闭了运送通道,私挖盗采的情况将会好转。
史家营乡政府方面坦言:“关矿并不难,一个令或一个政策下达,只要执行彻底,效果立竿见影。真正难的,是关矿以后,如何满足群众就业需求,如何保持地区的社会稳定,恢复原本经济实力,实现经济平稳转型。”
6月9日,从史家营乡一处山顶往下看,煤粉堆成的“黑色瀑布”规模逐渐缩小,煤矿破坏的山体周围开始改建修复。史家营乡西岳台村山下的沟中,原本杂乱的场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土地和刚刚垒起的沟渠。
“不久的将来这里将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史家营乡政府的工作人员称,政府加足马力商讨转型措施,植被恢复工作早已着手落实。
“产业链的一次性斩断,对于乡经济增长和发展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史家营乡政府工作人员说,经过多次研究和调研,史家营乡政府决定,集中力量全力打造“生态旅游、观光体验、休闲养生、特色种养、绿色加工”于一体的生态沟域循环经济产业链。
无论是在史家营、南窖还是大安山等地,煤矿的纷纷关停,也引发了矿工或者搬迁地村民等人的担忧,曾经稳定的生活来源,一下全部断掉,政府目前在制定或者即将实施的一些安置和善后政策,是否能真正解决所有的问题,依然是个未知数。
一名房山区的官员说:“我们在尝试着一条新路,能够借鉴的,都借鉴了,但依然在摸索中,努力而艰难地前行。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却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