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3月,北方的天气逐渐转暖,但不少传统能源领域的一线产业工人却仍感“寒意”。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从概念解释正式进入到研究实施阶段,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的五大任务直接指向能源行业当前面临的突出问题,清晰的“痛感”正在袭来。降薪、缓发,职工内退、临时待岗、转岗就业、终止或解除合同……形势至此,难免会让人联想起上一次国有企业改革。
1998年,气氛尚可用大不了从头再来的人生豪迈来激励。但随着网络信息时代的到来,现在不仅是“2030”年龄段的职工,即便是“4050”段,他们虽然情怀未改,却也早已对宣誓性的词句免疫了。在煤价和油价双双暴跌且爬升无力的窘境里,他们发现自己多年仰望的企业正在发生改变。
承受转型之痛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进入东北某煤炭企业刚3年的一名年轻矿工在社交媒体的朋友圈里好好地“消费”了一把时下正流行的歌词。他告诉中国能源网,从到矿上工作的第一天,他其实就没有赶上父辈嘴里的那些“好时候”。
相对于企业效益好时的津津乐道,人们对待阵痛总是刻骨却不铭心。1998年,国企改革全面铺开,以结构改革和削减国有部门规模为契机,国内经济在15年前再次起飞。在能源需求快速上涨的背景下,所谓“富煤、贫油、少气”的能源结构,成就了煤炭发展的“黄金十年”。
2000-2013年,煤价从200元/吨涨至高峰时超过千元,我国煤炭消费量从13.6亿吨增至近40亿吨,带动了煤炭产能和投资的连续增加。从2012年开始,中国能源消费增速屡创新低,能源供需形势发生逆转,加之不断升级的环保压力,使得以煤炭减量化发展为核心的能源结构调整成为未来能源领域发展的大势。
2016年2月,国务院下发《关于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意见》,从2016年开始,用3至5年的时间,再退出产能5亿吨左右、减量重组5亿吨左右,较大幅度压缩煤炭产能,适度减少煤矿数量,煤炭行业过剩产能得到有效化解,市场供需基本平衡,产业结构得到优化,转型升级取得实质性进展。
对于中国产能过剩的个性原因,有学者认为,一是政府对经济的调控职能,中国政府对企业和产业直接干预太多,也是造成产能过剩的问题原因。二是市场机制的发育不足,由于市场机制和公司治理结构发育不健全,导致企业决策不正确,市场机制缺陷和信息的不对称。
去产能化是为了解决产品供过于求而引起产品恶性竞争的不利局面,在寻求对生产设备及产品进行转型和升级方法的同时,能源领域去产能中也必然带来职工的分流。
3月6日,出席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的山西和黑龙江团举行开放日活动。山西省省长李小鹏和黑龙江省长陆昊都说到了煤企职工的工资。李小鹏表示,山西省的确存在部分煤企出现工资发放延期、欠缴社保等问题;在黑龙江,听到陆昊在北京关于关于不欠薪的表态,龙煤集团的矿工们“不干了”。
2015年,山西全省煤炭行业亏损94.25亿,山西某煤炭集团一年就延期发放工资超3个亿,延期缴纳社保超7个亿。黑龙江的问题并不比山西轻松,“黑龙江省委的财力就300亿,龙煤每年的工资就100亿,如果真正出现资金链断裂,全部停产,先不说安全和稳定的问题,我们省级政府都没有财力来救龙煤。”陆昊面对媒体说得很直白。
市场疲弱和煤价暴跌,这才让龙煤25万员工成为中国煤炭行业困境的一个缩影。
油气行业虽然与煤炭行业的显性过剩不同,由于一直以来本就受到国内资源禀赋限制和企业经营效率低下的制约,国际油价持续低位震荡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油企面临严峻的生存考验。中石油和中石化已经做出了降薪和减员分流的决定,表示将大力开源节流、降本增效、科技创新。中石化则在下发了关于离岗人员分流安置工作的指导意见后表示,“我们绝不会像外企一样直接裁员,而是对离岗人员妥善安置。”
2014年油价暴跌开始,包括shell、BP多家跨国油企和Schlumberger、BakerHughes等大型油田服务公司都制订了停止涨薪、人员分流甚至裁员的瘦身计划。
“我们大学毕业时,进国企和进外企都是好路子,油价好的时候外企同学因为机会更多,我们还挺羡慕。”一位国内油企员工向中国能源网表示,油价高时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好,选择进三大油的初衷就是希望行业逆境时相比外企更有保证,“但现在感觉,企业经营不好也不全是油价低的事儿了。”
两会期间,面对社会上普遍存在国企改革会掀起新一轮下岗潮的疑虑,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国资委主任肖亚庆、发改委主任徐绍史在不同场合为国企改革打气,表示煤炭、钢铁领域的去产能不会印发下岗潮。从2013年起,已经停止过剩产能审批,这两年已经开始逐步化解。职工将采取退养一批,协议一批,转岗一批的办法解决化解产能职工。
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近期表示,要解决企业产能过剩问题,与其养亏损企业,不如养职工;不能让职工承担经济运行当中产生的产能过剩问题。
供给方的改革在中国当前来说主要是两大问题,一是怎么样让产能过剩的这些企业关闭,二是怎么来补齐短板行业。对于产能过剩的企业,要狠下决心关掉,就像李克强总理说的“壮士断腕”。
关闭企业后职工可能面临的失业问题,厉以宁称,1000亿元人民币要帮助企业职工的生活和就业,不能把责任推给他们,要重新培训下岗职工,中青年可以培训再工作,年老的可以退休,国家来养。
失掉改革红利
能源领域,国家已经有针对性地提出必须推动能源消费革命、能源供给革命、能源技术革命和能源体制革命。从提出“能源革命”至今,能源行业内部和外部形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油气领域混合所有制改革加速、天然气价格改革方案出台、电力体制改革重新上路、煤炭行业不断承压、新能源行业发展路径面临深度调整……
能源行业显露出改革以市场和需求导向的力度不足,企业在投资拉动效果明显减缓和经济“新常态”形势下,投资热情依然不减,进而加剧了产能过剩;由于社会经济发展现状、科技创新进度、消费者用能习惯转变等现实约束,能源需求侧的变革并未明显出现并反馈给供给侧;此外,能源体制革命推进速度可谓差强人意,传统利益集团对相关环节的制约和影响仍然十分明显。
革命之难背后的问题值得关注。
首先,不能仰仗“有形的手”速效解决例如煤炭行业的产能过剩。根据中煤协数据,截至2015年底,全国煤矿产能总规模为57亿吨,其中正常生产及改造的产能为39亿吨,新建及扩产的产能为14.96亿吨,其中有超过8亿吨为未经核准的违规产能。仅在陕西省,从2014年7月起到2015年12月,山西煤炭全行业已连续18个月亏损,以当前经济形势煤炭去产能、去库存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政策应在打击违法违规煤矿建设生产经营行为,妥善解决职工就业、工资、社保等问题,构建煤电用产业链条,促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等方面发挥作用。但是,公开报道的信息显示,这些老问题的对策——创新支持形式和支持力度仍“正在研究”,而对于产能过剩退出的奖补已经有了安排。
其次,政策与市场如何配合,在经济新常态下推动能源行业做“减法”和调结构。2015年,我国电力供应充足,火电发电量持续负增长,设备利用小时数降幅不断扩大。但是,由于煤炭价格下降导致火电成本优势更加凸显。中电联数据显示,2015年1-11月份,在电源完成投资中,火电完成投资980亿元,同比增长25.2%。极大的“投资热情”背后,是大型发电企业追逐利润和地方政府力保GDP的热情。为新能源发展预留空间、大力发展分布式能源、燃煤发电超低排放经济型和未考虑二氧化碳排放等业界讨论得风生水起的话题,在火电投资逆势上升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另外,国企改革和企业经营思维一直深刻影响能源行业发展。无论是油气行业的上中下游,还是电力行业的发输配售各环节,甚至各种能源品类之间的替代更迭,各个产业链条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改革着力点无论是放在“供给侧”还是“需求侧”,国企改革推进进程和企业经营思维转变程度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不管从哪个侧面来看,能源行业正在沿着更加市场化的大方向发展,同时传统和新兴能源行业都在史无前例地关注需求侧发生的深刻变化并为抓住机遇做着准备,但“传统能源发展沿用传统思维”的习惯并未根本改变,原因简单就是利益链条的利益集团怎可能轻易让位,现在为降薪和分流焦心的一线职工,一直乐于也不得不攀附在这艘大船上。
万变不离其宗,无论选择何种改革路径,最终目的还是要看是否解决掉了能源行业中的痼疾,相关政策能够不断随着供需市场不断变化中在供给侧和需求侧之间实现有效匹配而进行调整,否则改革拖沓的痛楚就只能在国企一线职工身上显露。
心里的坎儿
解决过剩,关键在于处理债务和人员安置两个关键问题。
专家建议要通过三个途径来化解中国产能过剩的问题:一是发挥市场的矫正作用,通过市场机制的公平和优胜劣汰机制,让不具有竞争力的产能出清。二是监管调控,通过环保、能效、安全、质量和技术等五个标准加速产能退出,加大执法力度。三是政府兜底,要保证职工安置和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
“实在没办法了,其实债务解决起来倒简单,大家一咬牙一跺脚的事。”一位始终关注能源行业发展的人士戏称,但对于人员安置,他则表示比较棘手。国企和私企的人心态很不同,由于私营经济快速发展的时间不长,私企用工年龄相对较低,加上来去自由,员工对企业不存在“养不养”的心态,国企员工就大不一样了,“虽然现在很多新招的都是合同制,想动那些‘老人’确实存在现实困难,不过经过这么一次,相信国企员工的心态会发生改变的,毕竟企业面向的是市场了,形势变了大家都得跟着一起改变”。
我国能源领域正迎来市场化改革和能源价格改革的机遇窗口,无论是“有形的手”还是“无形的手”,都需要有解决能源领域畸形发展的胆量和力度,不能在不断变化的政策中让机会从指缝间漏过。
“你做的事应该在趋势中,要努力搭上这辆车,我们现在都面对的是一个高深的世界,自己就像一个小老鼠,碰壁不怕关键要长记性、快快跑,遇到松动的地方就挖挖试试,最终制约和成就你的东西,那个小老鼠永远都不知道。”一位“网红”在对他的粉丝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