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挑战与中美能源合作

2013年10月29日，北京国际能源专家俱乐部在京为到访的美国能源部新任部长欧内斯特·莫尼兹（Ernest Moniz）博士一行举办了题为"全球能源挑战与中美能源合作"的交流晚宴。

俱乐部名誉理事会主席张国宝先生、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傅莹女士、中国创新与发展战略协会副会长吴建民先生以及来自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国家能源局、清华大学、中国石油大学、厦门大学、中国石油、新奥、大连博融等20多名业内专家与企业领导人与会。

晚餐会上，莫尼兹部长作了简短发言，并在此基础上和与会者展开了对话交流。莫尼兹部长发言主要内容总结如下：

1. 中美能源合作至关重要。莫尼兹部长认为，中美在能源领域面临相似的挑战，两国在全球能源生产、消费及其他多个方面都是最大的国家。美方对中美能源领域的合作持开放态度，莫尼兹本人在接下去的三年多任期内将致力于推动与中国的合作。

2. 美能源部的工作重点在于落实奥巴马总统新的气候变化行动计划。该计划包括三个方面：减缓、适应和国际合作。

其中在气候变化减缓方面，莫尼兹部长认为，温室气体减排可利用现有机制而不需要新的国会授权来落实，如按照《清洁空气法案》，美国环境保护署就可制定规则控制CO2排放。

3. 在温室气体减排战略方面，美国采取的是"包含所有能源的战略"(all of the above strategy)。莫尼兹部长表示，低碳经济不是以一种能源取代其他能源，而是所有能源都以低碳的方式来实现。具体而言，该战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化石能源方面：新的气候变化行动计划准备在化石能源清洁化上投资140亿美元。正在征求意见的环保署法规将要求所有新建燃煤电厂安装碳捕获与封存（CCS）设施，达到与燃气电厂相当的排放标准。借助美国丰富的页岩气资源，该计划鼓励天然气进一步代替煤炭。在石油领域，美国将与中国等其他大国合作，保持国际市场的稳定，同时提高机动车能效，开发先进的生物燃料，并且积极推广电动汽车。

核电方面：美国将在AP1000、CAP1400等重要技术基础上，与中国继续加强合作，并支持其他先进核电技术研发，包括小型民用反应堆研发等。

可再生能源领域：基于太阳能、风能和LED照明等技术成本的大幅度下降，莫尼兹部长认为，新能源革命正在冲破最后一道屏障，只需10年左右时间就可彻底改变人们对新能源的定式思维。

4. 在气候变化适应方面，无论从各种现象还是实际数据统计上，美国都已意识到气候变化已经引发了越来越多的自然灾害。去年10月底袭击美国西海岸的桑迪飓风被认为与气候变化有关，给美国造成了60多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能源基础设施的脆弱性在飓风中也暴露无遗，特别是电网系统。因此，适应气候变化的一个重要工作是保障电网能够经得起外部自然灾害的考验。

5. 在气候变化国际合作方面，莫尼兹部长认为，国际合作是解决全球问题的核心，而中美两个大国之间的合作尤为重要。

在随后的讨论中，莫尼兹部长就以下问题与中方专家交流了意见：

1. 关于城镇化对能源与环境的影响。莫尼兹部长认为这是全球性难题，希望能够听取中方专家的看法。中方专家介绍，城镇化是中国经济增长与能源消费增长的重要驱动力，初步统计一个农村人口变为城镇人口，能源消费量将增加2.5倍。城镇化给中国带来了电力消费剧增、天然气供应吃紧、空气污染严重、城市交通拥堵等问题。地球的资源和环境无法承担中国重走西方发达国家的城镇化之路，中国的城镇化需要改变思维，适度降低对城市生活水平的预期。中方专家还就目前中国正在开展的分布式燃气多联供、储能技术、利用信息技术大幅度降低能耗并尽最大可能将可再生能源纳入化石能源系统的"泛能网"技术、以及中国特色的城镇化模式做了介绍。

2. 关于美国环保署要求新建燃煤电厂包含CCS技术的问题。莫尼兹部长澄清，正在征求意见的环保署法规没有指定要求新建电厂选择哪种燃料，而只是对新建电厂的排放标准做了规定，要求达到与燃气电厂相等的排放标准。因此，这一要求并非实现完全的碳捕获与封存，因为燃气电厂还有相当程度的碳排放。环保署期望通过这一法规来鼓励创新，降低CCS成本，并鼓励利用CO2来驱油以获得额外收益。目前，美国各方对"新"电厂的定义还存在一定的争议，对现有燃煤电厂的排放也没有做明确的规定。但有一点非常明确：排放只能针对单个电厂来考核，而不能通过"煤电+风电"的组合作为新建电厂来考核。

在CCS方面，中方专家强调，中国更注重的是如何转化和利用CO2。新奥集团介绍了利用煤化工产生的CO2养殖微藻生产油品与饲料的经验。

3. 关于大气污染治理的美国经验。莫尼兹部长指出，美国也曾污染严重，通过各界的不懈努力而得到治理。治理污染没有捷径，要从源头上严格把控。美国不仅有由汽车尾气排放引起的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经验值得参考，还有匹兹堡治理污染的过程值得分享。因为有许多钢铁厂，匹兹堡市当时的空气污染非常严重，但今天匹兹堡已成为全美国最干净的城市。主要经验有以下两点：一是降低污染的成本要远低于预想成本；二是有效利用市场机制，如污染物排放限额与交易(Cap and Trade)制度，可以大幅度降低治理成本。美国1990年代针对SO2排放展开的排放权交易也证明了这点。

4. 关于美国天然气出口问题。莫尼兹部长解释，美国天然气出口许可分成两类：一是与美国签有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如韩国和墨西哥，天然气出口不受任何限制；二是没与美国签有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法律上的规定是天然气出口不能损害公共利益。在实践中，除了北朝鲜等国之外，天然气出口到其他国家主要靠商务谈判，上一个颁发的许可证已经准许出口到日本和印度，两国都没有和美国签有自由贸易协定。

针对中方专家提出的美国可能因俄国、澳大利亚、中东、缅甸、中亚和加拿大等向亚洲供应天然气而丢失亚洲市场的问题，莫尼兹部长指出，美国坚信自由贸易和商务安排，并不担心出口机会的丢失。

5. 关于美国可能的天然气出口量。莫尼兹部长认为，美国的确拥有大量的天然气可以在合理的价格范围内开采出来。能源部有研究表明：即使美国出口量达到中国目前的全年消费量规模（每年1400亿立方米），对美国国内市场影响也不是很大。

6. 关于美国LNG出口到亚洲的经济性。莫尼兹部长认为，按照目前亨利交汇点价格加上液化成本和运输成本，美国天然气出口到亚洲的到岸价在$11/mbtu（百万英热单位）左右，低于目前的亚洲价格，因此具有足够的经济性。他同时指出，日本最大的希望是通过LNG价格与美国亨利交汇点的气价挂钩，改变传统上与石油价格挂钩的合同条款，从此获得更大的利益。

7. 关于页岩气开发的成功因素。莫尼兹部长认为，页岩气的成功开发不仅取决于对技术的掌握，最关键的还是基础设施的完备和市场机制的建立。当前全球天然气市场的主要问题在于供应与需求区域的分离，导致昂贵的运输成本，美国的优势是在巨大的市场发现并开采巨大的资源。中国也有潜力通过页岩气开发将供需合一。

8. 关于天然气在交通领域的使用。莫尼兹部长认为，基于天然气与石油之间的价差，车用燃气发展很快，但在普通小汽车市场可能会受到限制，不能成为主要燃料。在重型卡车方面，虽然LNG价格远低于柴油，可以弥补更高的LNG卡车购置费用，但是柴油卡车有巨大的二手车市场--美国淘汰的卡车还可以高价卖到泰国和菲律宾等国，而由于燃料限制，LNG卡车不具备再出售的可能。同时LNG卡车还面临基础设施建设、改装成本昂贵等问题。

新奥集团介绍说，该集团在美国已建或在建55个LNG加注站，已经改装600辆LNG卡车，且实现了较低的改装费用（每辆车不超过2万美元）。莫尼兹部长认为，这是完全的商业行为，不需要美国政府干预。

9. 关于中美能源合作。莫尼兹部长说，中美两国合作的深度在他本次来访时才深有体会。两国在核电领域、CCS领域、页岩气领域和鼓励双向投资方面合作非常广泛。他特别强调CCS合作的重要性。他指出，捕获了CO2，也同时捕获了所有其他的污染物。莫尼兹部长同时强调了中美在石油市场安全与能源数据透明度（如石油储备数据）方面合作的重要性。

10. 问及上任后新的能源政策措施，莫尼兹部长表示能源部的工作主要还是围绕着奥巴马总统新的气候行动方案。他所倡导的新的能源政策措施包括：

a. 更加有力的能效行动；

b. 加固能源基础设施的抗风险能力，应对自然灾害；

c. 创新能源政策制定过程，由多个部门共同制定能源政策，由此产生超越于任何部门的协调一致的能源政策；

d. 开展跨部门的能源研发，如高性能计算技术。

他认为，奥巴马总统任命他为能源部长，主要是因为他是一个了解所有能源领域而又超越某一具体领域（all and above person）的能源专家。因此，他的使命是在全方位推动美国能源的安全低碳发展。

11. 美国支持国际能源署（IEA）与中国发展更加紧密的关系，同时希望加强中美之间关于战略石油储备的双边合作。美国能源部负责国际事务的助理部长Jon Elkind表示，美国支持IEA与中国发展更加紧密的关系，希望与会专家对中国作为IEA的"联盟国"（Associate Member）安排提供反馈。莫尼兹部长认为，这是在中国还不能正式作为成员加入IEA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安排。莫尼兹本人会参加11月底在巴黎召开的IEA部长级会议。莫尼兹部长同时透露，为共同维护石油市场稳定，美国希望与中国就战略石油储备问题签署双边合作备忘录。白宫总统能源与气候变化事务特别助理Michelle Patron女士也透露，美国也愿意继续探讨中国更加积极参与全球能源治理的可能途径，包括参照G20与经合组织关系的模式，在G20框架下探讨IEA与中国的合作机制。

中方有关专家对此作出了回应，表示中国非常重视全球能源治理问题，中国政府目前还在考虑IEA提出来的与中国等七个非成员国家加强合作的提议。目前该提议所提出的许多义务中方还没有能力完成，许多事项有待商榷。国家能源局将派人出席11月底在巴黎召开的IEA部长级会议，就此事和其他合作事项进一步磋商。关于战略石油储备问题，中国与IEA在2011年有过很默契的合作，但当时对平抑国际油价作用不大。中国欢迎与美国就战略石油储备问题开展双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