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荡不肯定而又复杂的世界里， 能源企业如何制定发展战略？

在动荡不肯定而又复杂的世界里，能源企业如何制定发展战略？

北京国际能源专家俱乐部

2018年3月13日

当今世界正在发生深刻而广泛的变化，复杂程度及变化强度与日俱增。地缘政治和国际金融对能源供需的影响也在加大。面对日新月异的复杂世界，能源企业应该如何应对影响巨大的小概率事件？低油价下，油气企业的发展战略又会与高油价时代有何不同？未来十年，哪些因素将对能源企业的发展带来深刻影响？

2018年3月13日，北京国际能源专家俱乐部举行晚餐会，邀请挪威国家石油公司执行副总裁John Knight先生就《在动荡不肯定而又复杂的世界里如何制定企业战略？》这一话题发表演讲。挪威驻华大使裴凯儒（Geir Pedersen）、北京国际能源专家俱乐部名誉理事会副主席傅成玉、中国企业联合会常务副会长朱宏任、北京燃气集团董事长李雅兰、新奥集团董事局主席王玉锁以及来自国内能源行业的其他专家学者共40余人出席了晚餐会。

傅成玉副主席代表俱乐部向参会嘉宾致欢迎词并介绍了此次活动的缘由。俱乐部总裁陈新华博士介绍了主讲嘉宾和演讲主题的选择。他指出，世界正在发生巨变，不仅有金融危机，更有英国脱欧、美国选举、中东突变等地缘政治事件；不仅有石油市场的颠覆，更有光伏、储能、电动汽车等新能源的崛起和数字化技术的突飞猛进。这些变化对能源行业的发展都带来了深刻的影响。

挪威国家石油公司（以下简称"挪威石油"）执行副总裁John Knight先生用Mega-VUCA一词来描述我们所处的世界：Volatile（动荡）、Uncertain（不肯定）、Complex（复杂）、Ambiguous（模糊），并且是超级（Mega）的复杂与不确定！在这样"变化是常态，风险到处在"的世界里如何制定企业发展战略，既快速抓住商机而又有效防范各种风险？

John Knight在他的演讲中，表达了以下主要观点：

1. 我们处于加速变化、更加复杂、不肯定性增强的动荡世界

John Knight于2002年加入挪威石油，十六年来，世界的复杂程度与变化强度在多个领域深化：

就地缘政治而言，彼时世界由于苏联解体，进入了美国一超独霸的单极世界；十六年过去后，当今世界既不是双极世界，也不算多极世界，而是由许许多多在政治、文化和经济上都拥有很强势力的不同实体组成。由于这些实体经常进行短期战术调整，相互之间的对立和协同关系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增加了世界政治的不肯定性。

就宏观经济而言，十六年来世界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2002年后，世界宏观经济强劲复苏，GDP维持4%-4.5%的增长，世界贸易机制与西方金融体系有效运行，中国经济、产业与金融正在崛起，大宗商品处于超级周期，而2008年发生的金融危机是1929年以来西方经济最严重的危机，对全球产生重大冲击与影响。

就能源转型而言，自90年代以来，随着环境污染、资源破坏等公众话题逐渐成为各国必须面对的重大现实问题，气候变化与能源转型引起世界范围内的重视，深刻影响着油气公司的战略制定。

就石油市场而言，美国页岩革命对全球能源市场带来全新的不确定因素。2006年前，油气行业很少讨论非常规油气资源，且鲜有大型油气公司投资非常规领域。而今，页岩革命正在颠覆全球能源供给格局，削弱了OPEC对石油市场的管控能力，而有俄罗斯等主要非欧佩克国家参与的"维也纳联盟"能够持续多久还存疑问。

2. 保持韧性和持续提高是挪威石油应对动荡世界的战略核心

世界政治、经济、能源等各领域在加速变化的同时，关联性不断加强。金融危机导致油价由2008年的历史最高点147美元/桶跌至2009年的34美元/桶。

John Knight引用《不可思议的年代》(The Age of the Unthinkable, 乔舒亚.库珀.雷默著，何帆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年9月)一书中的主要观点来解释企业发展战略必须具备应变能力：随着系统越来越复杂，系统内部相互关联度越来越高，任何轻微的变化都可能引起重大后果，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越来越多影响深远的小概率事件的原因。

受此思想影响，John Knight认为企业发展战略不应局限于资本预算的范畴，而是要和公司的业务发展紧密结合，善于捕捉各类信号，并且从弱信号中获得敏感的商业信息，使得企业有足够的能力作出超乎平庸的判断，及时调整发展方向。

John Knight认为，虽然现在所有油公司都在提倡从产量到价值的转变（from volume to value），他本人更推崇从产量到生产力的转变（from production to productivity），因为生产力不仅是降低成本，更是公司全方位能力的提升。对于大型石油公司而言，想要免受周期波动的影响，就需要培养跨周期的韧性（Resilience），持续不断地改进提高，并在高油价时保持自律。未来难以预测，油气公司唯有以韧性和持续提高作为战略的两大核心才能应对所处世界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3. 挪威石油的战略职能调整为公司创造了巨大价值

基于上述认识，挪威石油采取了如下四项调整：

第一，将战略部门从后台的财务部门剥离出来，挪到前台，与业务发展部门合并，并将负责战略和全球业务开发的办公室设在各类资讯非常发达的伦敦，以便更方便快捷地获取来自全球的商业信息。

第二，邀请多学科、非油气背景的全球顶级专家加入公司的战略顾问委员会，就公司的发展战略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以此避免认知陷阱。

第三，成立前沿课题领导小组（Taking Statoil Beyond），已经就创新、气候变化、数字化等重大课题分别进行了深入研究，向公司执委会汇报课题的研究结论，执委会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将结论和建议落实到公司战略里。

第四，将政治风险分析与气候变化政策从政府关系部门调整到战略部门，并要求每一位高管像熟知地质和石油一样熟知地缘政治风险和气候问题。

以上改变令挪威石油获益良多。2014年下半年以来油价持续低迷，有不少油公司破产重组，但挪威石油的业绩非常不错。过去三年内，挪威石油所有项目的开工率不断攀升，而各类成本持续下降。2017年，挪威石油的可支配现金流达到31亿美元，资产负债率从37%降到29%，股东分红也得到提高，新开工项目的盈亏平衡油价也大幅度下降：公司在2015-2022年间批准投产的总量为32亿桶油气当量的新项目盈亏平衡油价从4年前的70美元（布伦特）降到了现在的21美元。

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高管团队的远见卓识以及公司上下的艰苦努力：公司裁员20%，重新设计开发项目的工程方案，对设备订单进行标准化，将同一套设备应用于尽可能多的油田。通过这些潜力的挖掘，挪威石油体现出坚强的韧性，不论在石油周期任何阶段，都会追求"永远安全、高价值和低碳"的核心战略目标。

4. 美国页岩油的未来并不乐观，长期或将再现100美元油价

John Knight认为，尽管美国页岩油气产量很大，但是排名前50的页岩油生产商作为一个整体至今未实现正现金流，未给股东带来任何回报。这一现象不可持续，将影响页岩油未来增产。此外，页岩油和页岩气的投资无法弥补常规石油投资的下降，导致全球原油总供应量趋紧。因此，John Knight认为未来油价将在震荡中上扬，他同意2020年油价会涨到70美元/桶，2030年到80美元/桶的业内预测，并认为极端情况下会我们会再次看到超过100美元/桶的油价情形。

John Knight同时指出，危机往往意味着机遇，油气企业应当培养敏捷（Agile）的危机应对思维和化危机为机遇的能力。比如挪威石油就曾在本轮油价最低时期收购了一家瑞典石油企业20%的股份，为公司创造了很大的价值。

傅成玉副主席高度认可John Knight先生对企业发展战略所做的调整以及该战略为挪威石油带来的巨大效益。来自中石油和中海油的战略部门负责人也分享了他们从事战略规划工作的体会。

有与会者认为，John Knight先生对于今后油价走势的判断可能过于乐观，因为高油价会加速石油的替代而通过降低需求来压低油价。

在随后的讨论中，John Knight就多个话题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总结如下：

1. 企业国际化不仅仅是资产的国际化，还必须包含企业内部组织的国际化、人才的国际化和企业文化的国际化。国际化并非一蹴而就，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

2. 油气企业的减排以降低自身生产经营活动以及服务提供商的减排为主，不涉及终端用户在使用产品过程中的排放。通过提高产能效率和减少生产过程中化石能源的消耗（如以平台电气化代替天然气来减少排放），挪威石油的每桶油当量碳排放只有其他跨国油气企业平均的2/3。

3. 技术发展与低碳经济未必能完全打压油气公司利润。尽管能源转型与技术发展都将压低油气需求与价格，但由于能源转型的速度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原油价格未来将呈现较强波动性。油气公司如能保持韧性与灵活性，便有机会在任何油价环境下都能保持盈利。

4. 目前新能源发展缺乏盈利模式，油气公司的能源转型仍在探索中。为更好地应对能源转型，多数石油公司期待发展成为综合性能源公司。在新能源领域，挪威石油拥有自己特有的大型浮式海上风电技术，在英国和德国投资了大型海上风电场，在巴西投资了太阳能，并通过种子基金在电动车、城市充电设施等领域进行了投资，但这些项目盈利能力有限。挪威石油期待通过这些试点项目，发现新能源盈利模式，争取在2030年将资本支出的15%到20%投资在新能源领域。